1. 翻译首先靠感觉
三十多年前,我起意从数学改行,做文学翻译工作。一次去王道乾先生家(回想起来,印象中似乎客厅有些幽暗,王先生脸容有些忧郁,声音徐缓而略带沙哑),请教“在文学上如何学习”,他沉吟片刻,答道:“文学不是靠学习学到的,而是要去感受的。”这句话我始终记在心间,几乎成了我的座右铭。日后我被同行半开玩笑地称为“感觉派”(以区别于学院派等等),也许正是因为我从译以来,一直服膺“翻译要靠感觉”的缘故。
做个译者,门槛并不高。但从气质上说,善感、耐静的人,也许更适合当译者。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感觉,余光中在文章中提到,台湾声乐家席慕德请计程车司机调低音量,司机问:“你不喜欢音乐吗?”席只能回答:“是啊,我不喜欢音乐。”两人对“音乐”的感觉可以如此不同。不同的境遇也会造成不同的感觉。荒诞派剧作《等待戈多》在北京首演时,恶评如潮。后来去一所监狱演出,所有的犯人看了都哭了。导演邵泽辉说:“这是当时真正能体会这部荒诞剧的观众。”一般而言,感觉意味着身心的投入,意味着远离觥筹交错的热闹场所——这也就是耐静。
2. 翻译需要身体力行
翻译,首先是一种实践,需要身体力行。为了译得更好些,做一些研究是必要的(了解作者及其作品的背景,了解他写作的时代,了解他的语言风格和写作习惯,等等),但是就译者而言,研究的落脚点是翻译的实践。对他来说,实践,或者说力行,比“研究”更重要。译者和他的译作的关系,有点像船长和他的船的关系,那是一种同命运、共存亡的关系。《动物农场》的作者、英国作家奥威尔在为乌克兰文版写的序言中说得好:“我不想对这部作品发表意见,如果它不能自己说明问题,那它就是失败之作。”作者如此,译者同样如此。译者,要用翻译的作品说话。
3. 自信与存疑是翻译中的一对矛盾
译者没有自信,他在翻译时往往是畏畏缩缩的,他的译作往往是苍白无力的。客观地说,作者往往高过译者,甚至高出很多。比如说普鲁斯特,他的思想的深度,他驾驭文字的能力,都令我有“高山仰止”之感。但在翻译时,我必须努力去和他“平起平坐”,这样才能对话,才能擦出心灵的火花。有这样的心态,感觉云云才有可能。
自信,还意味着不要轻信、迷信,不要妄自菲薄。人们常说当年翻译如何如何好,看看傅雷的信,就可以知道,众多译家在那时是被他说得一无是处的。傅雷在写给宋淇的信中写道:“昨日收到董秋斯从英译本(摩德本)译的《战争与和平》,译序大吹一阵(小家子气!),内容一塌糊涂,几乎每行都别扭。董对煦良常常批评罗稷南、蒋天佐,而他自己的东西亦是一丘之貉。想不到中国翻译成绩还比不上创作!大概弄翻译的,十分之九根本在气质上是不能弄文艺的。”黄金时代,看来并不如我们想象的那么美好。我们应该有些底气,有些自信,因为时代毕竟在前进。
4. 翻译的文采源于对原文的透彻理解
翻译的文采首先来自对原文透彻的理解,来自感觉的到位。自己没弄明白、没有感觉的东西,是不可能让读者感觉到的。理解透彻了,感觉到位了,才有可能找到好的译文,才能有文采。回到翻译上来。译文要求准确、传神,落脚点还是感觉。但找准感觉并不一定是“做加法”。《情人》一开头,有句为不少读者所激赏的译文:“太晚了,太晚了,在我这一生中,这未免来得太早,也过于匆匆。”语调低回而伤感。但在原文中,这是一个语气相当短促、色调相当枯冷的句子。(Très vite dans ma vie il a été trop tard.)译文的感觉与原文出入较大,也许不妨改译作:“一切都来得很仓促,一开始就已经太晚了。”这样译,有点“以短促还其短促,以枯冷还其枯冷”的意思。拉拉杂杂说了这么多,最后想用拙著《译边草》中的一段话,来结束这个名为“我心目中的翻译”的漫谈:“里尔克曾在给一个青年诗人的信中写道:‘你要爱你的寂寞。’我觉得这话就像是对今天的译者说的。翻译,寂寞而清苦;但是,能把职业当作事业,能使技术成为艺术,能在工作中找到乐趣,能从苦中尝到甜的滋味,又何尝不是人生的一种幸福呢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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